两辆解放一前一后,开出屯直往乱岗子。
付建军坐在赵江这辆的副驾驶座上,怀抱钢枪,闭目养神。胡华清则是坐在郭岳旁边,却是两手拿住枪,不住地往窗外眺望看风景。
到了积柴道把车停下,四人上山,从昨天看到踪迹的地方散开,寻找猪群的新踪。
找了一刻钟,赵江看到郭岳冲他们招手。
“我摸上去看看,你们等着。”赵江说道,将枪袋子一扯,顺着林子往上摸去。
此前三天只寻踪没有去瞅过。现在还没到晌午,猪群必定还窝在阳面上睡大觉。
今日动手,赵江异常谨慎,每一步都跨得极缓,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条子,待身子过去后再慢慢放下,不出一点声响。
走上去将近两百米后,赵江已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嘈杂声响。他只从鼻间呼吸,将一双棉鞋脱下,鞋带打结挂在一旁的枝条上,赤脚站在雪面上。
赵江俯下身形,将枪甩到背后,大棉猴贴着雪,膝盖和手肘发力,慢慢向上爬,就是被地条和石头搁到也一声不吭。
等视线中出现占据坡面的猪群,赵江屏住呼吸,保持头朝坡上脚朝下的姿势慢慢往回退,出了百米后才站起来,从枝上取下鞋子穿好回去。
“怎么样?”付建军问道。
“嗯,都在睡着呢。”赵江答,朝胡华清伸出手来,“大哥,二踢脚给我。”
“好。”胡华清忙从麻袋中取出事先分好的二踢脚,将一份拿给赵江。
这时郭岳看到二踢脚忍不住了,“江哥,咱们到底是要干啥啊?”
胡华清看向赵江,在他点头后才说:“你江哥,带我们干猪神!”
“猪神!”郭岳先是一愣,然后僵在原地,把住赵江的胳膊都在抖:“我爷、我赵叔干的那头上千斤猪神?!”
“嗯。”赵江微笑,瞧上边望了望,“今天过后,你就能给你爷吹了。你们下去开车就位。郭岳,你就按胡大哥指的路开。”
赵江活动手腕,将二踢脚上下抛起,面露狠意,“等会儿的,我就炸它们丫的,全轰起来!”
付建军拍了下赵江的肩膀,胡华清拽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郭岳往下走,他要先顺沟塘子顺时针送付建军到下个山脚,再和胡华清去另一个仗口蹲着。
看着他们走远,赵江也没闲着,再次检查起五六半的情况,咔擦咔擦地猛力拉动枪栓,活动受冻的弹簧。
赵江翻开兜子,里面是上好子弹的弹条儿,这些还是上回杀虎他小姨夫任卓给拿的呢。这次打猪神,他们一人备了五十发子弹的量,四人总共就是两百发7.62子弹,都能给它轰成肉渣了。
接下来的时间,赵江靠在树上估算时间,前三天他们都摸清楚了,开车去各个山脚再上山的时间,这点考量自然在计算中。
“该动手了。”差不多四十分钟,赵江低声说道,翻出二踢脚和火柴。
正常来说轰猪群应该跟他爸一样,在近处去,这点火药味儿应该是闻不着的。但赵山他们打猪神的经验,说明了这猪神不是一般的精,也算给赵江打前哨了。
所以赵江也不挪窝,只往上走了几步,顺手划燃了火柴,点上二踢脚捻子,身躯下沉,左脚点地右脚抬起,臂膀抡圆,使力往空中高高一抛。
“爸啊,真不知道你看到猪神躺那儿会是啥反应……”赵江脑海中默默浮现老父亲打猪神那晚,屋里各个爷们儿热火朝天讨论的情形。
都这时候了,还惦记着亲爹,该说不说,赵江这孩子真是孝顺啊。
二踢脚脱手旋转,随着火星快速的爬行接触到火药,在达到抛物线的顶点时轰然炸开!
“踢!……登!”
二踢脚碎开,空中出现飘起一股黑烟,彻耳的轰鸣回荡在群山之间,重重叠叠,鸟兽惊散。
赵江站的地方本就是沟塘子,此处又有五座大岗,轰鸣撞击回荡,绵延不绝。
“嗷……”
在二踢脚炸响的瞬间,林间扑朔声不断,飞鸟惊起。而坡上方刹那像水入了油锅,猪群嚎叫响亮,蹄子交错击打的声音轰轰隆隆。
赵江又扔了串二踢脚在空中炸响,也根本不再掩饰脚步,感受着脚下山体的震颤,掐起枪就往上狂奔。
与此同时,将近百头的偌大的猪群四散而逃。
若是只有一座大山岗,猪群必定是步步奔高岗。但在这片乱岗,猪群则是顺着岔开的岗梁子,四散开来。
有大概四十多头猪,在赵江掐的主岗往上朝背面的阴坡去。其中有头偌大的身影,寻常的野猪只有脊背上的那一溜鬃毛直立,但它满布伤痕的躯体上,却是根根如针扎的钢毛,就连哈拉巴那儿也不落下。
它闷头跑起来像移动的山岳,无视前面的同族,肩头顶开,不顾脚下同类的哀嚎,重而势沉的蹄子落下,将这头炮卵子的胸膛踩凹了进去,踩得它口中溢出血来,直接没了声响。
后面的野猪皆是踏来,将这头炮卵子踩成了皮裹着的肉泥,扁得变了形。
大猪原本也是往上走的,结果到了半道差几步的距离,扬起长如炮筒的鼻子在空中抽抽,莫名地一转,离开黑沉沉的猪群,往右边去。
如果将乱岗子比作一只手掌,赵江抓的就是那根中指,胡华清、郭岳守的是食指,付建军守的是无名指,这也是猪群最可能奔的三面阴坡。
但猪神孤身,掠过了付建军蹲守的仗口,直往小拇指去,留下一溜的蹄子印。
“嘭!嘭!嘭!”
接连的枪响从三处不同的地方响起,在山间回荡。赵江在主岗后边射杀回跑的落单野猪,郭岳和付建军他们也是如此。
枪声响起,猪群更是心惊胆裂,猪神嗅着那若不可闻、随风飘来的火药味儿,亦加快了速度。
主岗猪群过了山尖,上了阴坡往下奔。
突然,冲最前面的一头炮卵子爆发出惊叫,在冰壳子咔擦的碎裂声中,如落水般,右边前身子失力怦然栽倒,陷落在软雪中,白烟散开。
硬盖承受不住野猪小面积的蹄子,再是另外三个蹄子接连陷落,炮卵子的四肢都陷入雪中拔住,随着挣扎反是越陷越深,肚皮贴着硬盖,卡得死死的。
“嗷嚎!”
“嗷嚎……”
如此的情形不断上演,一头头的野猪交织惨叫着陷入雪中,碎射的冰壳碎屑和扬起的雪烟就像地雷,在整面雪坡上接连被野猪触发。
不出片刻,所有的野猪都陷到雪中,零零散散跟插地里的萝卜秧子似的,抬头低头惨叫着。
不光赵江是这种情况,胡华清、郭岳和付建军两边也是如此。
就连那头大猪,奔到小拇指山岗的阴坡后,它这么重,冰壳子更是受不住力塌陷。
不过,哪怕蹄子陷在雪中,肚皮贴在冰壳上,猪神仍一步一步地移动着,硬是靠力大一路将硬盖挤碎,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。
留下几头同族在雪中惨叫,猪神坚定地往下走,很快消失在下方的沟塘子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