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茶净缘留邢万里的这一计,果真是立竿见影,邢万里还没回去,就一大堆风言风语往常国皇上的耳朵里塞了,搞得他不得不自己派了几个人,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。
嚯——传回来的消息更不得了,已经不是风言风语了,简直是打雷下雨。
其实呀,这常国、储国本来跟安国是一个大【分割一下吧】国,赵昭的太爷爷虽然是立了嫡长子为太子,但还是心疼自己的两个小儿子,半个了糊涂事儿,把西北、东南各划了一块封给了俩小儿子,他太爷爷一死,这俩王爷立马就闹的沸反盈天,到了赵昭他爹这一辈儿,先帝虽然不昏庸,但平庸的很,国运相当不济,西北王与东南王干脆就造反了,各占山头,称王称帝,都说自己才是正牌儿皇帝,其余两个都是假的,谁都看不惯谁,谁又都吃不掉谁,但都互相虎视眈眈,又都养虎为患。
这常国的皇上叫赵平州,【哦嚯,差点儿打成赵钱孙李,图书馆精乱入】他老子也是寄予厚望了,取自“荡平四海,一统九州”,他也确实有几个本事,嗨,反正比赵昭他爹有本事,这几年蚕食鲸吞、连打带征的,弄去安国不少地。
他派去的探子回来便报,说安国派了一大队骑兵护送邢万里直到国【分割一下吧】界上,虽然没给他带什么金银细软,路上所需却是照顾的面面俱到。
邢万里虽被无故扣押了一个月,要是面黄肌瘦、愁容满面也实属正常,他这看起来不光没遭罪,还胖了七八斤,这可就说不过去了。
等邢万里到了都城,赵平州召他过来一问,赵昭既没问他什么话,也没给他说什么话,什么事儿都没干,他被扣下来整天吃喝玩乐,嗬——这谁能信啊,是个人心里都得有点儿疑虑吧。
赵平州果然就怀疑邢万里已然私通敌国,留在身边怕是个祸害,就让几个亲信想办法给他杀了,以绝后患,那几个人便找了个由头,先将他关了起来。
茶净缘估计时机差不多了,让李轻烟派人偷偷先把邢万里的父母接了过来,又买通了牢头与刽子手,偷梁换柱将那邢万里换了出来,一路快快的将他送回了万安。
邢万里刚走了没多长时间,苏风清就听李轻烟说他回来了,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,李轻烟把这前后缘由一讲,苏风清登时便喜出望外地回家去找茶净缘,茶净缘正倚在窗边愣神儿。
苏风清还没等脚迈进去便拍手称赞,“好缘儿好缘儿!真是一条好计谋呀!”
茶净缘见他兴高采烈的样子,心里忽的有些不悦,也不知他是因为什么高兴,是因为我大安得了一员能臣,还是因为又能同邢万里把酒言欢。
他淡淡地把头往外侧了侧,对着窗前的丛丛翠竹,不想看他,只觉得他面目可憎。
苏风清见他不露一丝喜色,只当自己这会儿东一句西一句的没说清楚,贴着茶净缘坐下来,把着他的小臂,又想穷追烂打地将计留邢万里的前后再说一遍,茶净缘烦不胜烦,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用三指捏住了他的双唇,“你先别说话!”
苏风清眨眨眼睛。
茶净缘见他这般乖巧,挑了挑眉毛,跟小时候捏面团儿似的,左右搓了搓、上下掐了掐。
凑近看看,怨不得这苏风清处处留情,这副好皮相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多看几眼,只要看了,心里便会留个念想,多看几眼,念想便更深一层,若是再听他说几句如糖似蜜的话,这念想便要把整个心都装满了。
茶净缘勾起一边儿的唇角,似笑非笑,松开了手,叹了口气,眨眼之间,他人便已站在了那丛竹林之中。
他的声音幽幽的传来:“于我们看来,这确实是条妙计,于他——则又是我作的一段孽啊——”
苏风清顿时便没了刚才喜上眉梢的神气,似懂非懂地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茶净缘抬起手,用拇指细细摩挲着竹节,一脸惆怅地道:“虽说他在常国不怎么得意,但是有原来那个底子,最不济也能弄一个六品官当一当,虽说不似出将入相那般风光,但也足够富贵荣华、荫蔽子孙,我这般把他偷了过来,不说前十几年的辛苦毁于一旦,且连个退路也没了,在这里他无依无靠,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,既没有田产,也没有钱财,让他生、让他死、逼他效力、把他抛开,全凭皇上一句话,也没人给他撑腰,也没人替他说话,他若是从此怨恨我,我也是罪有应得——”
“你……”苏风清手扶着书架,站在窗口,向外望着茶净缘的背影,不知为何,这窗子如同一堵高墙,挡住在他的面前,教他无法跨越。
突然,茶净缘话风一转,如同硬是让自己高兴起来似的,“不过,皇上费这么大劲儿把他弄来,肯定不是为了作践他的,日后必有大用,依我看——他跟着这个小皇上不一定比跟着原来的老皇上差,若是有人排挤他,我茶净缘第一个不愿意,你去叫他放宽心,安心住下来,我茶净缘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,皇上也不是个用毕便弃的人。”
话音未落,他转过头来,莞尔一笑。
正好一阵风过,顿时,整片竹林如同下雨般沙沙的响了起来,数百根竹竿左右摇晃,千千万万片竹叶上下摇动,让人莫名的有些眼花。
茶净缘两鬓的碎发、青色的衣袖、雪白的袍角也都随着它们飘动着,整个人像是与这片竹林融在了一起,清清冷冷、随风飘零。
苏风清突然觉得他很可怜——
不是那种有的救的可怜,是那种无药可救的可怜——
不聪明的人看不破,所以活的很快乐,特别聪明的人看得开,所以活的很逍遥,就是茶净缘这样,既聪明,方方面面都想得到,却一层层往自己身上加枷锁,一块块往自己身上背石头的人,最是悲惨。
他待这人间,就如同不懂“儿孙自有儿孙福”的爹娘,他待这众生,就好比不懂“师父领进门,修行靠个人”的师傅,只是凭着自己有这个脑子、有这个本事,便谁都想爱护,谁都想操心,对谁都悲悯。
虽然是爱甚了这人间,却也是这人间伤他最深。
他却偏又固执的很,不让别人看见他伤的多深。